任雁冰

摘要

2012年8月14日，W先生租用SFC公司“Jean Elaine”游艇期間潛水時不幸身亡。2015年5月14日，W先生遺孀D女士以自身名義及其四歲幼子監護人名義對SFC公司提起訴訟。SFC公司抗辯稱該起訴已超過《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的兩年時效且不存在中止或中斷事由，應予駁回。本案由英國最高法院審結，案號：[2018] UKSC 52，認定D女士以自身名義提起的訴訟已超過時效，但以其幼子監護人名義提起的訴訟因存在時效期間中止事由未超過時效。是為“Jean Elaine”游艇案，法律論證路徑如下：

（一）《雅典公約》是否已對英國生效及其效力范圍？

（二）本案爭議法律問題是否為《雅典公約》中時效問題？

（三）《雅典公約》時效相關規定是什么？

（四）《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提到的時效期間中止和中斷事由相關“案件受理法院所在地法”是什么？

（五）《雅典公約》第16條應當怎樣解釋？

（六）《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能否由公約討論文本確定其含義？

（七）《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如何跨法域解釋？

（八）《1973時效和期間（蘇格蘭）法》第18條關于死者親屬因未成年而不計時效期間的規定是否適用于《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

（九）D女士作為其四歲幼子監護人于2015年5月14日起訴是否超過時效？

本案最終認定，一國法院不應將推遲計算時效期間理解為不屬于《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規定的“中止”?！堆诺涔s》第16條第（3）款指引法院去看國內法相關規定，而其第18條第（3）款規定不具有法律行為能力之情形不應計入時效期間，這就使得法院有權根據《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中止計算第16條第（1）款和第（2）款規定的時效期間。但根據《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中止時效期間計算的，不論如何不得超過該款規定的最長時效三年，自旅客應當離船之日起計算。

因W先生離船時間不應晚于2012年8月18日，由此起算，最長時效至2015年8月18日屆滿。因此，D女士于2015年5月14日作為其四歲幼子監護人起訴未超過《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時效。

關鍵詞：《雅典公約》  時效

W先生租用SFC公司經營的“Jean Elaine”游艇一星期，從2012年8月11日至18日。8月14日，W先生在潛水時不幸身亡。

2015年5月14日，W先生遺孀D女士同時以自身名義及其四歲幼子監護人名義向SFC公司提起訴訟。

SFC公司抗辯稱該起訴已超過《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的兩年時效且不存在中止或中斷事由，應予駁回。本案最終由英國最高法院審結，案號：[2018] UKSC 52，認定D女士以自身名義提起的訴訟已過時效，但以其幼子監護人名義提起的訴訟存在時效期間中止事由未過時效。

是為“Jean Elaine”游艇案，法律論證路徑如下。

一、《雅典公約》是否已對英國生效及其效力范圍？

參判決第6節，按《1995商業航運法》第183條，《雅典公約》已對英國生效。另外，《1987海上旅客及其行李運輸（國內運輸）規定》（SI 1987/670）已將《雅典公約》適用范圍擴展至國內海上旅客運輸。

二、本案爭議法律問題是否為《雅典公約》中時效問題？

參判決第3節，SFC抗辯稱，按《雅典公約》，本案訴訟已超過時效，具體來說，若旅客在運輸過程中死亡，則時效期間為兩年，自其應當離船之日起算。按租船合同，W先生應不晚于2012年8月18日離船。故本案時效已于2014年8月18日屆滿，D女士于2015年5月14日起訴已超過時效。

三、《雅典公約》時效相關規定是什么？

參判決第6節，《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

（1）因旅客傷亡或其行李毀損滅失而提起的任何損害賠償，時效期間為兩年。

（2）時效期間計算如下：

（a）旅客受傷的，自其離船之日起算；

（b）旅客在運輸過程中死亡的，自其應當離船之日起算；旅客在運輸過程中受傷后又在離船后死亡的，自其死亡之日起算，但此期間自其離船之日起不應超過三年；

（c）行李毀損滅失的，自旅客離船之日或者應當離船之日起算，以晚者為準。

（3）時效期間中止和中斷事由適用案件受理法院所在地法，但在任何情況下按本公約提起的訴訟時效期間不得超過三年，自旅客離船或應當離船之日起計算，以晚者為準。

（4）盡管有本條第1、2和3款規定，時效期間可由承運人聲明或者由當事人在訴因出現后協議延長。前述聲明或協議應為書面形式。

四、《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提到的時效期間中止和中斷事由相關“案件受理法院所在地法”是什么？

參判決第7節，各方均認可蘇格蘭法律為《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提到的時效期間中止和中斷事由相關“案件受理法院所在地法”。

參判決第12節和第34節，蘇格蘭時效法體現于《1973時效和期限（蘇格蘭）法》第18條，規定如下：

（1）本條適用于任何人身傷亡索賠訴訟。

（2）除本條第（3）和（4）款及本法第19A條另有規定外，不得提起本條適用的訴訟，除非其在三年內提起自：

（a）死者死亡之日起算；或者

（b）索賠人知道或應當知道（i）死者受傷可全部或部分歸因于一種行為或過失以及（ii）被告為應對此行為或過失負責的人或其雇主或委托人之日起算，如此日期晚于死者死亡之日。

（3）若索賠人為死者親屬，該親屬由于未成年或意識不健全而不具有法律行為能力的期間不應計入本條第（2）款規定的期間。

五、《雅典公約》第16條應當怎樣解釋？

參判決第13至16節，如同許多國際運輸公約一樣，《雅典公約》旨在為此領域建立一種國際法典，通過統一國際規則逐步替代不同國內法。

解釋國際公約時，一國法院須尋求其用語本義及其總體宗旨。這種路徑與《1969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1款和第32條規定的解釋路徑一致。

由于國際條約中的規則將會在分屬不同法律系統的許多國家法院適用，一國法院應采取國際化解釋路徑，尊重這種法律文件的國際化特征。如Macmillan勛爵在Stag Line Ltd v Foscolo, Mango and Co Ltd [1932]AC 328先例中所述，“由于這些規則必將經由外國法院審視，意欲實現統一化，其解釋不應受國內先例嚴格限制；相反，相關規則用語應基于普遍認同的廣泛原則解釋”。

在King先例中，Hope勛爵表示，國際公約“并非基于任何締約國法律體系，旨在跨法域統一適用”，“其用語應以廣泛原則解釋以得出普遍接受的結論”。同樣，Hobhouse of Woodborough勛爵在同一先例中也表示，國際公約統一化宗旨要求一國法院“將其對本國法律和外國法律的看法放在一邊”，而專注于其“實際用語本義如何”。

六、《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能否由公約討論文本確定其含義？

參判決第17至18節，《雅典公約》通過前的討論文本無助于確定第16條時效規定確切含義。

七、《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如何跨法域解釋？

參判決第19至33節，首先，不應僅按英國法中關于時效中止和中斷的規定對《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進行解釋。

其次，也不應僅按民法系統、普通法系統或者混合系統中時效相關規定分別對《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進行解釋。

再次，即使在同屬民法系統、普通法系統或者混合系統中的不同國家法律之間，對于訴訟時效中止和中斷也存在不同規定。

總之，《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應按跨法域方式解釋，并其用語適用廣泛的原則進行普遍接受的合理解釋。

八、《1973時效和期間（蘇格蘭）法》第18條關于死者親屬因未成年而不計時效期間的規定是否適用于《雅典公約》第16條時效規定？

參判決第35至49節，《1973時效和期間（蘇格蘭）法》第18條第（2）款規定了時效期間起算點，第（3）款規定了死者親屬因未成年或意識不健全而不應計算時效期間。這不存在推遲計算時效期間的問題，時效期間起算點仍按該法第18條第（2）款確定。若索賠人不具有法律行為能力之情形發生于時效期間起算前，雖然其不計入時效期間在客觀上會產生推遲計算時效期間的效果，但法律機制并非如此。

不論如何，一國法院均不應將推遲計算時效期間理解為不屬于《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規定的“中止”?！堆诺涔s》第16條第（3）款指引法院去看國內法相關規定，而國內法第18條第（3）款規定不具有法律行為能力之情形不應計入時效期間，這就使得法院有權根據《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中止計算第16條第（1）款和第（2）款規定的時效期間，即自W先生應當離船之日起兩年。

最后，根據《雅典公約》第16條第（3）款中止時效期間計算的，不得超過該款規定的最長時效：“但在任何情況下按本公約提起的訴訟時效期間不得超過三年，自旅客離船或應當離船之日起計算，以晚者為準”。即便是國內法“中止”相關規定，也不得使此時效屆滿之日超過此最長時效。

九、D女士作為其四歲幼子監護人于2015年5月14日起訴是否超過時效？

因W先生離船時間不應晚于2012年8月18日，由此起算，最長時效至2015年8月18日屆滿。因此，D女士于2015年5月14日作為其四歲幼子監護人起訴未超過《雅典公約》第16條規定時效。

任5，于廣州

2020年3月5日